科技小院举行农业技术田间观摩后,农大师生和农民们合影留念。
太行天下脊,一路向南,与古黄河交汇于冀中平原南端。
黄河、海河、漳河、洺河、沙河、滏阳河亦在此冲积盘旋,遂形成广袤富饶的黄淮海大平原。
曲周,则在这黄淮海平原之低洼处,素有“三山不见,四海卧城”之说。《汉书·地理志》载:“漳水出治北,入黄河,其因斥卤,故曰斥章。”据曲周县志记载,明崇祯年间,“曲邑北乡一带,盐碱浮卤,几成废壤”。
46年前,北京农业大学(后改称中国农业大学)几名老师怀揣使命,走出书斋,赤脚蹚水而来,在曲周这千年盐碱滩上,力战碱魔,把自己的名字铭刻在大地丰碑之上。
千年老碱窝,终变米粮川。
曲周治碱成果,从冀南走向更广阔的黄淮海平原、黄土高原、三江平原。从此,扭转了中国南粮北调的历史。
农业稳,天下安!46年,初心不改,使命在肩,中国农大师生续写着一个又一个传奇。
六月,风吹麦浪,浅吟低唱。广袤大地,又一个丰收在望。
曲周县白寨科技小院墙上的中国农业大学校训。
(一)
雨,又是雨,下不完的雨,赶不走的雨!
1973年的那场秋雨,《曲周县志》这样记载:“连降暴雨,最大降雨量达500毫米以上,积水一尺至二尺,深处三尺,房屋倒塌,电话中断,道路不通。”
大雨过后,水涝围村。
一身泥泞的赵文已疲惫得不成样子,双眼布满血丝。他一把拽起那捆县里送来的隔潮油毡,扛上肩闷声出门,朝破陋的大队部会议室走去。
这个已届不惑之年的庄稼汉,曾当过兵,后转业到天津一所大学工作,但很快就离开。一进学校就生病,得!就个农民命,还是回俺的盐碱滩吧!
回村十来年,赵文接待了无数治碱组。这次,在县里工作的哥哥捎信,说来一拨什么农大的。
——还要治碱?笑话!老天爷让咱祖祖辈辈住这儿受苦,哪儿来人也不中!
“就在我憋着一肚子火,给大队部屋子铺油毡时,农大的老师来了。”
五月里,张庄村一处农家小院,小柴狗悠闲地摇着尾巴,枣树枝上挂着几个鸟笼,百灵、画眉,欢快地叫着。86岁的赵文忆及此事,先是咧嘴一笑,继而泪目闪过光芒。
那一幕深深烙在老人心底——
七个异乡人,卷起裤管,背着破铺盖卷,光脚蹚水,深一脚浅一脚,相互搀扶着,走进了张庄。
这一天,农大人的身影正式镌刻在曲周的历史年鉴上。40年后,当年的农大领队石元春,在回忆录中写道:“辛德惠、林培、毛达如、雷浣群、陶益寿、黄仁安和我,七人是9月5日下午三四点钟,正式入驻张庄村的。”
1973年的春夏之交,风,是热辣的。
为了治疗克山病,石元春等大学老师从陕北清泉沟,返回了昔日的北京农大校园。6月1日,他们突然接到沈其益副校长的电话。
这是一个层层转达的指示任务,关乎温饱。这个电话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千百年来,中国一直缺粮,20世纪60年代初的全国性饥荒,吃饭成了大问题。黄淮海平原是中国三大平原之一,本应是“天下粮仓”,却因旱涝频繁导致土壤“盐灾”,盐碱地飙升到5000多万亩,每年都需要国家从其他地区调粮救济。
民以食为天,粮食安全,形势严峻!
河北黑龙港地区,是旱涝灾害和盐渍危害最严重地区之一。1973年,抱病主持北方抗旱会议的周恩来总理提出,要在黑龙港地区搞科研试点。于是,“黑龙港地区地下水合理利用”国家科技大会战组织起来。带着周总理的嘱托,农大团队从北京奔赴曲周,建立旱涝碱咸综合治理试验区,为整个黄淮海平原旱涝盐碱地治理寻找新“药方”。
曲周,号称“千年老碱窝”!28万亩盐碱地,占全县耕地近40%。新中国成立后的近30年,曲周经历较大水旱灾害多达7次,粮食单产只增加0.5公斤,吃国家返销粮7000多万公斤。
石元春等人抵达曲周后,只见沟渠纵横无序,田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白色盐霜,白茫茫如初冬早雪。没人在田间劳作,没有麦浪,没有绿色生机,只有满目苍凉。眼前的景象,甚至让他们想起了大西北茫茫戈壁滩!
“要不换个不太碱的村?”县里领导好意关照。
“不!哪儿最碱就去哪儿!”石元春等人二话不说,直奔张庄!
曲周有“四大碱”,即张庄、高庄、连珠村和史庄,以张庄为甚。“春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只听蛤蟆叫,不见粮归仓。”张庄的盐碱滩,用当地老百姓的话说,那是连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啊!耕地少,即便能种的地,亩产也从未过百。1972年,亩产仅79公斤。村民们要么外出扛长活,要么架起锅熬小盐换粮食。遇上天灾,就逃荒,甚至卖儿卖女,一个男孩换15斤小米……
盐碱这么凶,百姓这么苦,心被深深刺痛!
“我们是学土壤的,给土地治病,责无旁贷,得把这块盐碱地治理好,让老百姓生活好起来。”在村南那片盐碱最重的“刮金板”上,石元春等人心中涌起沉甸甸的使命感。
一天,农大团队催促村干部召集村民下地动工。蹲在门槛上的村支书赵俄,淡淡地问了一句:“你们到底能待多久?”
“啥意思啊?”石元春等人摸不着头脑。
“没啥。唐修寺,宋修塔,而今到处瞎挖哒。多少年了,治碱组来了一拨又一拨,井打了,井填了;沟挖了,沟埋了;人来了,人走了;最后哩?盐碱地还是盐碱地。”
是啊,千年盐碱地,谁能驯服?
“治不好这块盐碱地,我们就不走了!”
几十年后,当88岁高龄的两院院士石元春回忆起这段对话时,眼神中有悲壮,更有自豪。
“同甘苦,共命运。”这是共和国培养的第一代知识分子,写在千年盐碱地上的第一句誓言。
(二)
泪是咸的,汗是咸的,水也是咸的。贫瘠多灾,是曲周的底色。
水咸土碱,根儿到底在哪儿?
治碱还没理出个头绪,吃饭和住宿倒是先给农大团队来了个下马威——
住的房子漏风、漏土、漏雨,简称“三漏房”。下雨返潮,半米厚的墙都挡不住潮气,墙面齐腰以下全是盐碱。清晨醒来,要么灰头土脸,要么浑身湿透。苦咸水闹肚子,一拉半个月,人都走了形……咬紧牙关,七个人挺了下来,在张庄安营扎寨。
丈夫前脚扎下根,妻子后脚便跟过来。石元春的爱人李韵珠,林培的爱人邵则瑶,雷浣群的爱人周斐德,以及其他一些女老师也都陆续来到曲周。50%的高粱面、25%红薯干面、25%茅草根面掺在一起,就是一顿勉强凑合下咽的“三合面”……
“千疮百孔,对不起老师们啊!”村民陈文堂话语不多,推开那扇院门,抚摸着院中的槐树,仿佛回到当年。那时,他还年轻,自告奋勇给石元春垒了一张简易书桌。几块砖交叉着架起来,上面搭块木板,摇摇晃晃的,吃饭时是餐桌,工作时便是办公桌。
越是刮风下雨,越往地里跑。做分析化验,用砖头垒垛当实验台,用塑料布遮挡仪器防屋顶掉土,用嘴巴测盐分……太阳毒辣辣的,皮肤很快晒出泡,老师们就有了个响亮的外号“四泡老师”——嘴生泡、手长泡、脚磨泡、胳膊晒出泡。一洗就痛,索性不洗,蓬头垢面。
这哪是大学老师,分明是土得掉渣的农民!
夜晚,当月光从破漏的屋顶洒进来,这些戴着厚厚眼镜的书生们,点亮油灯,忍受着孤寂和寒冷,坐在摇摇晃晃的书桌前,翻着厚厚的书,写呀画呀……
在查阅国内外大量文献,四处寻访干部群众了解情况,对张庄盐碱地的土壤和水质做了大量实验化验后,农大团队终于摸清了当地水盐运动规律——
太行山山区岩石风化强烈,岩石碎屑物富含盐分离子,随浅层地下水流带到平原地区。曲周地处平原低洼处,排水不畅,又属于半干旱大陆性季风气候,雨涝使地下水位上升,盐随水返到地面,干旱又让土壤中的水分蒸发,盐分滞留在地表。常年如此,盐碱叠压,难以根除。
根源找到了!如何治理呢?
当年的一份《邯郸地区曲周县旱涝碱综合治理样方规划草案说明书》和一张石元春手绘的试验区综合治理工程平面示意图,帮人们还原了一些记忆——
春旱、夏涝、土碱、水咸是相互联系制约的有机体。采取“浅井深沟为主体,农林水并举”的治理方案,增水源、控水位、抑返盐、促脱盐、防渍涝与自身淡化。同时,通过平整土地,进行灌排渠系规划、林带道路配置、坑塘和沟渠蓄水、平地和深翻等,开展综合治理。
这是一个极大胆的方案!这意味着,要唤醒沉睡于地下千年的浅层咸水!
从这张发黄的示意图上,可清楚见到需要彻底平整土地、配套各种灌渠。然而,万一越改越糟,岂不连淋小盐的生路都没了?村民们心里没底,犹豫不决。
为了给村民树立信心,农大团队在村南重盐碱地开辟了400亩试验田,和淋小盐的“刮金板”紧邻,测量、采样、放线、打桩……然而,刚刚开始平整,一个难题就出现:一些地上有麦苗,怎么办?
那可是活命的麦苗啊!吃不饱饭的张庄有句农谚:“发妻不可休,青苗不能毁。”
一连数日,石元春眉头紧锁在地头踱着步。最后,他定下一条铁律:不毁一株麦苗。沟渠路林放线施工的地面上有麦苗的,必须一株不少地移栽到邻近田块,并且田间管理环节一样都不能少!
病中的赵文听了,一宿没睡,喉咙像堵着什么。第二天清早,他召集村民,扛着铁锨直奔地头,找到平地总指挥、农大老师黄仁安。蓬头垢面的黄仁安脾气火爆,人称“黄大炮”。当时,他正黑着脸,在空荡荡的地头发呆。
人心齐,泰山移!赵文带着村民帮助农大老师平整了土地,有的还拔了自家的麦苗。“黄大炮”的喉咙里也像堵上了东西,眼圈子红红的。
接下来就是压盐。
1973年冬,临近春节,气温降到零下10℃。水面早已结冰,整个试验区工程也近尾声。老师们陆续回京过年,负责冬灌压盐的黄仁安依然坚守岗位。
除夕之夜,黄仁安的爱人敲响了石元春的家门:“石老师!怎么老黄还没回来?”原来,忙活了一整天的黄仁安收工回家时,碰巧看到试验区渠道决口了,眼瞅着满蓄的水要白白流走,他就纵身跳进冰冷刺骨的渠水里去堵缺口……
火爆的黄仁安,这回彻彻底底让盐碱滩上最倔强的农民服气了。
1974年,春风吹过,板结的土地松软了,绿油油的麦苗钻了出来。张庄百姓打出生起,还是头一次见到麦子长得如此齐整精神。待到秋收,400亩重碱地小麦亩产100公斤,比曲周最好年景的产量还高。
千年老碱窝初战告捷!张庄整个试验区防涝能力提高4倍,中度和重度盐碱地由67%降到7%。1978年,张庄粮食亩产达500多公斤,结束了吃国家救济粮的历史。1987年,曲周全县盐碱地面积下降近七成。
这是第一份完美的答卷。邯郸轰动了,河北轰动了,中国轰动了!
(三)
埋下一粒种,造福万千苍生。
1993年,由中国农大领衔的“黄淮海平原中低产地区综合治理的研究与开发”项目获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被誉为中国农业领域的“两弹一星”!
当赞誉和浮华沉淀下来,农大师生没有躺在鲜花和掌声里睡大觉。
石元春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农大校长王观澜的一段话:“农大的同志是来帮助工作的,不是把棋子拿过来自己下,必须要让走棋的人自己下。”
“让走棋的人自己下”,农大团队决定办农民学校,培养农村人才——张庄、高庄、大街、袁庄等村庄的农民,临西等外县农民,都纷纷前来,学习盐碱土诊断、保苗增产、水利土壤改良、抗旱保墒等知识……
当年瘦弱腼腆的青年学员李学彬,现如今已成了敦实自信的乡村能人。
“毛达如讲小麦栽培,黄仁安讲农田水利,黄业海讲施肥,林培讲玉米栽培,石元春讲旱涝碱咸综合治理……”说起当年风华正茂的老师们,李学彬打开了话匣子:“石老师话不多,很温和,属于胸有成竹类型;辛老师是个‘马大哈’,有次在田地里割破了食指,他用布条绑住了中指,还奇怪怎么还流血啊;最感激的是李韵珠老师,手把手传授速测知识,还省下饭菜留给学员们……”
老师来了,老师的老师也来了。
教无机化学的戴汝良老师来了,教物理化学的蒋以操老师来了,年近六旬的周长海教授来了……石元春和林培是同门,其导师李连捷教授,是中国科学院最早的学部委员,也亲自到张庄蹲点,参加劳动、教学……
庄稼人不会说什么感激话,行动就是一切。试验区大街大队长沈凤岐,带来16岁的儿子,亲手交给农大老师:“我把广成交给你们了,学治碱,学化验,学种地!他不听话,你们打得骂得!”
速测、遥测、盐分化验、饱和度、模拟场景……沈广成、李学彬、赵统柱等村民成了令人羡慕的土专家。他们有的学成后奔向广阔田野,把知识转化为看得见的生产力;有的深深爱上了农民教育,自己办起农民学校,培养更多农业人才;有的跟着农大老师干了一辈子,甚至成为农大正式职工。
最贫瘠的土地上,种下科学和信仰的种子。它们改变了落后的生产习惯和僵化的思维模式,绽放出绚丽的科技之花——节水节肥、分蘖成穗、水氮后移、测土配方、宽幅播种……种地,不再是凭老经验、老思维。
多年前,面对从各地奔赴曲周学习知识的村民,农大老师戴汝良说:“大学,就是大家来学。”
世纪之交,第二代试验区王庄村的老支书王怀义坐不住了,决定再去找农大老师。
“肥料上了不少,产量一直上不去。为啥?”
“是不是可以成立合作社,搞规模经营?”
不久,曲周实验站农大老师就来到王庄村,指导成立了500亩规模的合作社,统一管理,机械化耕种,产量很快取得大突破。
“农大老师”就是一座金矿啊!今已耄耋之年的王怀义说,种庄稼也不能瞎干蛮干,得跟着科技走。他今年打算在富硒农业上做点尝试,再把生物质厂开起来,把秸秆变废为宝,发展清洁能源……
(四)
中国农大曲周实验站内,小树林深处,有一座院士墓。
20年来,无论寒暑,总有曲周百姓自发前来,给墓碑擦拭干净,陪辛德惠院士聊会儿天。
这位戴眼镜的“洋博士”,生得高大,爱开玩笑,但邋遢也是出了名儿的。“他有个特点,就是说话做事儿一下就能抓住本质、点出关键。”王怀义回忆。
择一事,终一生。20世纪90年代,辛德惠从曲周出发,跑遍整个黄淮海流域,陆续提出农村综合发展三段论、区域农业发展类型理论、泛生态学理论等。这些理论的意义已超出改土治碱,深深影响到此后几十年中国农业和农村发展。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2009年,一个叫科技小院的新鲜事物在曲周诞生。
科技小院创始人之一是李晓林教授。他一直在思考:如何让科研成果走出高校和科技站的围墙,真正让农民用起来?
白寨,在一个荒废多年的院落内,诞生了科技小院。入驻当天,李晓林这位在德国霍恩海姆大学实验室做过研究的教授,在小院栽下两棵梧桐树,寓意“引得凤凰来”。驻扎于此的不仅有李晓林、张宏彦等老师,还有后来在《自然》上发表论文的曹国鑫等农大学生。
走向广袤的田野,年轻的学子们可以大显身手。但是也暴露出各种现实问题:独生子,没做过家务,没扛过铁锨……
“我要投诉!没暖气,没食堂,没水,什么都没有,怎么做科研?”2012年,来自广东佛山的黄志坚炸毛了。他抱着王庄科技小院唯一的伙伴小柴狗,咆哮起来。但冷静下来后,他积极投身科研和技术推广,热心为村民办实事,竟被投票推选为王庄村党支部书记,一时成为田间传奇。
2019年农历正月。夜深了,月亮也不见了,风开始没命地吹,远处传来野狗的叫声……白寨科技小院里,张笑颖、黄晓芙、马明芳、田芳芳等农大姑娘入驻已数天,夜间一有动静,就吓得哭起来。
闻讯后,曲周实验站副站长张宏彦搬了过来。这个干练利落的西北人,无论走到哪儿,外套就像田间老农用来擦汗的毛巾,一会儿夹在腋下,一会儿搭在宽厚的肩膀上。只要学生有事,他随叫随到,风雨无阻。
张老师不仅是学生们最坚实的后盾,而且总有讲不完的故事。姑娘们破涕为笑,安然入眠。
初夏之夜,庭院中央,两棵梧桐,开枝散叶,已然亭亭如盖。小院内院墙上“解民生之多艰 育天下之英才”的农大校训,在月光下泛着光彩。
“把论文写在大地上!”
2009年至今,中国农大在全国陆续建起127个科技小院,2090万农民参与其中,为中国现代农业绿色发展树立了榜样。科技小院还被世界粮农组织和联合国环境署写入全球未来粮食和环境发展战略报告中……
46年,于人,是大半生;于史,只是弹指一挥间。
巍巍太行披绿,大地上河水静谧而恬淡。昔日盐碱窝曲周,今已是一座生态宜居的和谐小城,一座崛起于黄淮海平原上的产业新城。
离开曲周前一晚,夜宿于农大实验站112房间,那是辛德惠院士生前住的屋子。
一弯晓月下,数棵苍松虬枝婆娑。那是辛德惠的爱人刘一樵老师亲手所植,今已荫蔽一方。
院内不远处,那座“改土治碱 造福曲周”的石碑,静静伫立。石碑的背面铭刻着64个人的名字:马永良、马步洲、毛达如、尹幼奇、王经武、王树安……
石碑有形,丰碑无价。(龚正龙、崔立秋)